时光网特稿今年，国内上映了不少原本“遥遥无期”的电影。比如张艺谋导演的《坚如磐石》、泷田洋二郎导演的《我爸没说的那件事》，都是积压多年之作。

终于，又有一部一度让影迷苦等多年的年度力作来了。

《涉过愤怒的海》

影片由曹保平导演操刀，属于《烈日灼心》（2015）、《她杀》（未上映）之后，其“灼心三部曲”的最后一部。影片直接在海报上标出：建议十八岁以下观众谨慎选择观看。被观众戏称：第一次见一部电影自己分级十八禁。

当然，谨慎观看和十八禁之间，还是有区别，但影片的尺度突破已毋庸置疑。已提前观影的影迷，纷纷将此片列入年度十佳候选，评价其疯狂、极致、超出固有逻辑。

影片根据作家、编剧老晃同名中篇小说改编。故事讲述一名在日留学女生被杀，所以不少读者猜想，小说是否根据“江歌案”改编。

对此，作者解答了时间线：小说是在2015年完稿，之后便卖出电影版权；江歌案发生于2016年，彼时电影已立项。2019年电影开机，2020年小说正式出版。

但小说还是有真实案件原型，是一起发生于美国的中国留学生被杀案（或为2014年爱荷华州邵童案）。老晃通过想象被害者父亲漂洋过海去认尸的景象，创作了这篇小说。

老晃曾参与管虎导演《八佰》、杨树鹏导演《匹夫》等片创作，笔触自带电影叙事的节奏感、画面感，因此《涉过愤怒的海》本身就是一个张力十足的电影文本。

曾夺得上海电影节最佳导演奖的曹保平，早年执导过多部电视剧。

转战电影界后，几乎从不失手，除开长片首作《绝对情感》，他后来导演的5部电影，最低分都高达7.9。

曹保平一直致力于将艺术表达强烈的电影语言，无痕融进深具痛感的伤痕叙事中，在当下普遍只在意情绪性、故事性的国产类型片创作潮流里，尤为可贵。

影片由黄渤、周迅共同主演。这是两人从影以来首次合作，也是周迅、曹保平继2008年《李米的猜想》后第二次合作。

在曹保平的调教与监督下，可以想象，黄渤、周迅将喷发出今年国产片中最具力量的情绪表达。

为演好渔民老金这个角色，拍摄前，黄渤还在大连渔村体验过一段时间的生活。他和不同的船长交谈，随渔民出海打渔，熟悉渔船操作、渔民日常，并为其长时间的海上拍摄做了充分的环境适应的准备。

影片还集结了祖峰（《潜伏》）、张宥浩（《了不起的老爸》）、周依然（《三悦有了新工作》）、闫妮等多位优秀演员。

编剧之一焦华静此前撰写过《狗十三》《烈日灼心》，是曹保平御用编剧，深谙其凛冽并直指人心的故事风格。从原著、导演，到演员、编剧，可知，《涉过愤怒的海》的内部，已经拧成一股完整、汹涌的创作海浪。

涨成海潮
 

影片故事有一种溅血的拉扯感。在日留学女生金丽娜（周依然 饰）被谋杀了，身中17刀。她的父亲、渔民老金顿时觉得天塌地陷。

为供女儿留学，老金整日捕鱼，生活在鱼腥与海浪中，从无怨言。但如今，女儿死了，凶手被指向女儿的男友李苗苗（张宥浩 饰）。

 李苗苗乃天生恶童，虐待动物、拔掉病危长辈的呼吸管、让妹妹高位截瘫……其恶行难以尽数。老金决定跨海寻仇。

李苗苗的母亲、有钱有势的景岚（周迅 饰），却安排儿子从日本逃回中国，还准备让他逃去德国。老金和景岚相遇了，大杀四方的绝望父亲与孤注一掷的决绝母亲，两人展开了海洋怒潮般的对决。

在国产犯罪片纷纷将背景移至“虚构的东南亚式国家（地区）”时，《涉过愤怒的海》坚定地在本土讲述一个摩擦在法律边缘的私刑故事，有一种逼视效果，不得不说极具勇气。曹保平在过往作品的基础上，令风格再度进化，使影片呈现出强节奏、大尺度、癫狂情绪、极致人性。

片中始终贯穿着一种有迹可循又漫漶无际的崩坏力量，这股力量如电流通进人物身体，令他们生出莫可名状的惊悚行为。比如李苗苗以扳手狠戾拔牙，老金将身着华服的景岚拖到路中、踩踏其身……这些动作，源自原生之恶与后来之恨，但又远超出恶与恨能被控制的边界。

除了人物动作，这种崩坏还体现在环境与场景上，比如台风导致天降鱼雨、回头遥望天空悬挂尸体……

想象力惊人的同时，这些异变场景又仿佛人物情绪与心态的精确外化，和整个故事的潮湿、幽暗融为一体。

影片从内到外、从人至景的高度统一，源自曹保平拍摄时的极致要求。即便自己晕船、呕吐，曹保平也坚持在海上实景拍摄；周迅曾有溺水经历，很难下水表演，但曹保平绝不放弃，不断鼓励周迅，最终还是让她沉入水中。

地铁追逐戏中，黄渤、张宥浩也必须面对真正列车的迎面袭来；为了一场动作戏，黄渤更是在大楼外侧被吊了一整天。

当然，这些都是演员的本分，但也可以看出，曹保平为让演员以最极端的方式渗进角色中，不惜将他们置入最疯狂的拍摄环境中。正如黄渤曾说，对于人物的情绪，曹保平会不停地索要。

他会将演员的表情也视作台词，从而让电影自对白和故事中解脱出来，回归到动作和调度的本质中。因此，电影感才能如海潮一般，涨到观众面前。

愤怒，是曹保平电影一贯的主题。他的电影，有两部直接以愤怒命名，2006年《光荣的愤怒》及这部《涉过愤怒的海》。

《涉过愤怒的海》中，每个人都愤怒。被害人金丽娜有父亲缺位的愤怒，嫌疑人李苗苗有恶意喷涌不绝的愤怒。

金丽娜的母亲顾红（闫妮 饰）有对丈夫失职的愤怒；景岚有与恶缠定终身，以及遭遇强劲对手的愤怒……

最愤怒的，还是老金，他的愤怒层次丰富、状态叠加。

第一重愤怒指向李苗苗，第二重指向包庇李苗苗的景岚，第三重指向景岚所代表的顽固而光鲜的阶层。

还有第四重愤怒，指向他自己。他自己所代表的，正是父权社会中对“父亲”这一角色的“享受”。

老金爱他女儿，但更爱自己父亲的身份，他之所以复仇，是因为女儿，更是因为女儿死后“父亲”一职的悬空。

因此，《涉过愤怒的海》又转向曹保平素来关注的另一个同根议题：原生家庭伤害。

谈及此片，曹保平说——原生家庭对孩子带来的伤害，是需要我们去面对的，只有面对这样的问题，才能够更健康、更好地，去面对自己未来的生活。

故而有人形容，《涉过愤怒的海》是《烈日灼心》版《狗十三》，即以一个锥心的犯罪故事包装原生家庭之殇。

《狗十三》英文名Einstein and Einstein，有两重含义。

一指片中的两条名为Einstein的狗，一条真的，一条假的。二指女孩李玩在男性主导的家庭中，和Einstein境遇相似，想起了就疼一下爱一下，忘记了就被迫躲进下层空间（片中以洗手间进行隐喻）。

李玩个性再独立、成绩再好，地位也不如那个热爱捣蛋的两岁弟弟。影片最后，悲情的音乐中，豪横骄蛮的弟弟在溜冰场无法自立，不断求助教练却一再被遗弃，讽喻了男性社会的失重。

《涉过愤怒的海》中，老金仿佛就是《狗十三》中的弟弟。他的愤怒、暴力、寻仇，那么鲜活、生猛，全世界都为之让道。

然而，一旦海浪退去，世界回到人而非性别的本质中，他就只能像一具空壳、一条死鱼般，软塌塌地看着自己的无能、无力。

影片尺度也就此体现。原来，血并非诞生于厮杀中，而是诞生于对自我的逼视。

涉过怒海，才能看见自己，看见愤怒背后的真相，这远比一头扎进怒海难得多。

 作者：县豪

编辑：甄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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