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光网特稿　去年的戛纳电影节上，是枝裕和以《怪物》摘下长片酷儿棕榈奖。这一奖项专门颁发给LGBTQ电影，《燃烧女子的肖像》《卡罗尔》《湖畔的陌生人》等，都曾拿过此奖。

去年与《怪物》同场竞争此奖的，还有名导北野武的究极心血之作。

《首》

 本片自揭开面纱之日起，便不缺话题性。真实历史事件改编、流血漂橹的暴力场面、封建领主之间的同性争夺、R-15的日影分级……

诸多元素，令本片噱头十足。

 一封信引发的血战

《首》的演员阵容非常强大。

卡司除北野武本人，还包括西岛秀俊、加濑亮、桐谷健太、浅野忠信、小林薰、宽一郎等，足见北野武身为导演的号召力。

 要了解本片内容，需先厘清两个日本历史概念。一是日本战国三杰，织田信长、丰臣秀吉、德川家康。

从《首》和前段时间的热门美剧《幕府将军》可以看出三人关系，秀吉继位自信长，家康继位自秀吉。

 二是“本能寺之变”。1582年，信长最信任的家臣明智光秀在京都本能寺叛变，信长在叛变中丧生，导致日本历史被改写。

《首》就是基于战国三杰和本能寺之变创作，中间再插入“鸟取城之战”、“水淹高松城”等历史事件，充分展现了北野武的素材组织能力。

 影片开场，信长（加濑亮 饰）的家臣荒木村重（远藤宪一 饰）叛变失败，全族被屠，村重不知所踪。

信长让家臣们追寻村重踪迹的同时，也给他们分派了攻城掠地的任务，允诺“业绩”突出者可继承家督（封建领主）之位。

 村重最终落在了家臣光秀（西岛秀俊 饰）手中，但光秀没有将村重交给信长，而是将他藏了起来。

信长的另一位家臣羽柴秀吉（后改名丰臣秀吉，北野武 饰），从甲贺忍者手中重金买走一封家书，家书所示，信长准备传位给儿子，并嘱咐儿子在得位后除掉所有家臣。

 这封信，让秀吉起了谋反之心。他一面拉拢偏安一隅的家康，一面将信交给光秀，致使光秀发动了本能寺之变。本能寺之变后，秀吉又决定除掉光秀，一举夺得家督之位。

从时间上看，《首》有点像《幕府将军》的前传，因为《首》以丰臣秀吉夺得统治之位结束，《幕府将军》则开始于丰臣秀吉离世，德川家康（剧中名吉井虎长）准备夺权。

 弥漫在《首》的权斗情节中的，就是本片最大的噱头之一，同性之爱。

光秀之所以不将村重交给信长，是因为光秀和村重乃一对情侣；而信长也对光秀倾心不已，除了天下，他最想得到的就是光秀的身心。

 同时，有性虐怪癖的信长，也与贴身侍卫森兰丸（宽一郎 饰）、弥助两人有染。

日本战国时期的武士之间的确流行男风，历史上，信长长相俊美，森兰丸更是绝代美少年，据说他的美貌连出使日本的外国人也为之震撼。

 但对应到一些史实，还是会觉得北野武片中这些“野史”过于离奇。

比如历史上，光秀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村重的儿子，两人其实是亲家，又如何做情侣呢（好乱）？

 《首》之传承

影片根据北野武所著同名小说改编，耗资15亿日元（约合7000万人民币）。

1997年，《花火》拿下威尼斯金狮奖时，不少媒体盛赞北野武是日影复兴旗手，并将之与黑泽明相提并论，《首》其实也和黑泽明有点关系。

 1990年代，北野武曾将《首》的最初设定交由黑泽明过目，获得黑泽明激赏。黑泽明认为《首》可以成为日本战国题材电影中的杰作，这种赞赏，成为北野武坚持拍摄《首》的重要原因。

在《首》中，北野武也致敬了黑泽明名作《影武者》。片中，德川家康让服部半藏为自己安排了多名影子武士，替自己承担被刺杀之事，这显然是在致敬《影武者》中仲代达矢饰演的武田信玄一角。

 同性元素上，《首》则极易令人联想到大岛渚导演的最后一部电影《御法度》（1999）。

《御法度》曾入围戛纳主竞赛，其故事时间晚于《首》300多年，讲述德川幕府时期，松田龙平饰演的美少年进入浪人组织，让整个组织因其美貌而陷入杀戮与混乱。

 《御法度》同样有北野武、浅野忠信出演，且北野武的角色也拥有对同性情感的旁观性，不同的是，《御法度》以唯美为尊，《首》则极尽暴力。

比如片中，信长用刀叉起馒头，将馒头送入村重口中，搅动刀柄，让村重口中血流如注，暴力之中富有情欲味道。

 这种在折磨之中传达暧昧与欲念的手法，又可对照北野武主演的另一部大岛渚经典作品《战场上的快乐圣诞》，所以，《首》其实也受到了北野武电影恩师大岛渚的深刻影响。

尽管影片有诸多迷影上的前缘与支持，北野武本人也卯足了劲创作这部电影，但影片的口碑并不理想。影片IMDb评分6.8，MTC专家评分67，日本Filmarks网评分3.7（满分5），和北野武诸多前作相比，逊色不少。

 这一方面是因为影片开拍于2021年，在资金、版权、进度上都经历过不少坎坷，另一方面与北野武创作风格的改变有关。

今年已77岁的北野武，在创作上显然不想再守任何规矩，这让《首》呈现出一种完全自由、放开的状态。这种状态，让本片显得玩心过重，对历史的解构缺乏严肃态度。

 暴力与情欲背后

《首》在主要的地理、历史及人设上，还是遵循了事实。片中故事基本发生于今京都、大阪地区，龟山城、鸟取城、高天神城等城池皆在日本战国时期发挥重要作用。

影片借光秀、秀吉的相继夺权，串联起了鸟取城之战、本能寺之变、水淹高松城等重大历史事件。

 信长和兰丸死于火灾、高松城家主切腹等，均有史可查，为切腹者斩首的“介错人”等身份，亦曾真实存在。但在这些史实基础上，北野武的表达却非常戏谑，甚至无稽，颇有一种老顽童风格。

比如对于信长这一主要人物，北野武让演员以过度夸张的行为、动作及声量过高的台词，呈现一种疯癫外放的形象，全无家督的城府与阴狠。在观众看来，暴力之外，或许他更像一个滑稽剧演员。

 又如秀吉的属下黑田官兵卫在劝降高松城家主时，辅佐家主的僧侣一面痛哭，一面又回头朝官兵卫吐舌、做鬼脸，诚然令观感更轻松，却将僧人塑造得如同小丑。太多此类表达，令《首》中的人物及事件均缺乏严肃的参考性，使人疑心整部电影是否“纯属虚构”，没了历史题材应给人的信服感。

演员西岛秀俊和远藤宪一互扇巴掌的戏、加濑亮和宽一郎之间的交合等，则更像北野武的一种恶搞，当作野史看都有些“强人锁男”了。

 但如果透过这些暴力和情欲，依然能看到一丝北野武的深度思考。村重全族被斩时，围栏外的农民只关心这个家族是否穷苦，族人尸身上有否油水可捞；斩首刚刚结束，农民们便冲破围栏，饕餮般蜂拥袭向那些尸体。

这种景象，传达出日本战国时期平民生活艰困、并因这种艰困而丧失最基本道德观的历史现实。

 片中有一个重要的农民角色茂助，茂助为求名利，不惜杀害挚友夺取大将首级。他的家人被屠后，茂助反而觉得没了牵挂从此轻松，这都表现了战火连连对平民生活和灵魂的极端异化。

丰臣秀吉是著名的农民领主，北野武对他也有诸多讽刺。比如嘲讽他胆小如鼠，被人抬着过河都觉得头晕；在高松城城主切腹时，他不顾武士精神及切腹仪式，一味抱怨仪式太复杂。影片最后，秀吉更是直接将家臣首级踢开，妄言赢者为王，对首级所代表的战胜意义不屑一顾……

 这些，都表明农民出身的秀吉不愿遵循日本战国既有规矩，只想无赖掀桌，然而，恰是这种破坏规矩之人反而取得最终胜利，煌煌战国历史，岂不讽刺？想来，这便是一个新的北野武吧！

一个走过《菊次郎的夏天》《那年夏天，宁静的海》《花火》等作的童真、浪漫、孤独与暴力之后，再也不想受光影束缚，只想肆意把玩电影的北野武。或许多年以后，我们才能更懂《首》，更懂这样一个北野武。

 作者：县豪

编辑：甄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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