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3年秋,王先均、李福玉夫妇洗脚上田,在茅台镇上酿酒、办厂。
岁月流金,时光更迭,转眼30年。从渡河酒厂,到大渡河酒业、初心酒业,王先均、李福玉夫妇,成为核心产区仁怀酱酒高质量发展的缩影。
站在三十而立的节点上,让我们一起聆听,与“渡河”共成长、同坚守,三十年拼搏之路的那些人、那些事!
以下为访谈实录。文本忠实于采访者原意,并经本人审阅后发布。
周山荣访谈李福玉现场胡永根/摄
李福玉:我揣着十块钱闯茅台
口述人:李福玉,1953年生,女,鲁班街道陶家寨村人,1993年创办渡河酒厂。
访谈人:周山荣
访谈地点:仁怀市茅台镇上坪村
访谈时间:2023年9月7日
鲁班,在仁怀农村的条件算好一点的。但是,当年也还是靠田、靠天吃饭。
80年代末,三年两头旱。稻谷栽下田,家头就没余粮了,吃饭都恼火。你借苞谷,要还人家大米。
我家五口人,当时也不够吃。王先均烤柏树油、做砖瓦,背了账。这个粮食,我们确实借不起,越借只会越恼火呀。
1989年农历四月底,我把楼上的谷子,全部背去打米,得了一蛇皮口袋、几十斤大米。把米打出来,给家里装好,我就出去借钱。
我去邻居家,开口借了十块钱。去借钱的路上,一边走,我就一边哭。
我家有个老表在茅台街上。有一回,老表媳妇张大双跟王先均说,我家表嫂那么精灵的人,让她来茅台做点生意嘛。农村有啥意思嘛?一年做下来,半年都不够吃。王先均回家就动员我,他觉得张大双说的这个事情,有道理。
借了十块钱,1989年农历五月初一,我就走路到鲁班水口,再坐车到中枢,又才到茅台。直接去找我家老表,随后吃住都在他家。
我也没有做过什么生意。到了茅台,就是胆子大,横冲直闯。
王先均、李福玉夫妻年轻时合影(受访者供图)
端午过后,茅台天气热,当时就想到,我可以卖冰棒。卖冰棒的箱子,要10块钱的押金。我十块钱出门,给老表家的两个娃儿买点东西,没剩多少钱了。冰棒箱10块钱的押金,都是张大双帮我交的。
背一箱冰棒,就在茅台街上一趟走过去、一趟走过来地卖。刚开始还怕人家笑话。人溷熟了,胡忠琴、陈自秀、戴芬,这些姑娘都在卖冰棒,才大起胆子叫卖。
一角五分钱的冰棒,赚不了钱呀。一段时间过后,晓得茅台酒厂的茅园宾馆,生产一种“茅园雪糕”,是从上海请技师做的,中枢都没有销售。
我去茅园宾馆进雪糕,也不认识人。遇到领导,我问他是哪里人?他说他是官家沟的。我说,我家有个嫂嫂就是官家沟的人嘞,她叫彭如香。领导就说,彭如香是他家亲侄孙。我就认识了彭兴安主任。
时间长了,彭兴安主任对我有所了解了,很赞赏我。他就说,小李,宾馆差服务员,要不你来做服务员嘛。年轻的姑娘们,当时40块钱一个月。他说给我50块钱一个月。
我说,感谢彭主任哟,50块钱养不活我一家五口啊。他就又帮我想办法,你早上来两个小时,卖完冰棒,下午再干两个小时。
我把冰棒箱拿到宾馆办公室,早上两个小时忙完,我转身就背着冰棒箱子上街。茅台酒厂只有三个车间,当时正在修四车间。踢着正步,我直接去四车间的工地上,卖完又回去拿货。
我还去中枢跑业务。街心花园有个台球场,每天让我送100支“茅园雪糕”去,按茅台的零售价结算。别人还嫌不够,不愿跟他送货。我每天跟他送,但不是100支一次,而是冰棒箱一次装多少,就算多少。其实一箱要装两三百支“茅园雪糕”,很划算的。
把三个娃娃丢在家里,我放心不下。我和王先均的感情很好。他在家里,请了工人帮忙做砖瓦卖。十天半个月,他就来茅台一趟,每次拿百把块钱回去。
年底天气凉了,不能再卖冰棒。我回老家去,王照洪那个时候十多岁了,她说,妈妈,你去茅台,家里有我。她催我出来做生意。
只好又现想办法。我在茅台酒厂下厂大门的菜市口,搭了个棚棚卖米粑、发糕。这个时候,我就把王杰飞带到茅台来。他是男娃娃,怕他顽皮。托人找关系,把他转到茅台一小去读书。
卖了一段时间米粑、发糕,发现找不到什么钱。隔壁有一家卖米酒汤圆的,客人吃完差五分钱,他经常说,算喽。这说明他的利润,比卖米粑、发糕高。
我跟他说,嫚嫚,都说同行之人多接触。我打算跟你做一样的生意,你有啥子建议没得哟?她说,来的顾客,人家愿在哪儿吃就在哪儿吃。
她一直做着生意,她认识的人多,我认识的人少。顾客要在哪家吃,她生意再好,我肯定不介意。
卖米酒汤圆,这一卖就卖了好几年。1991年,王先均跟我商量,把家里的土地给别人种,一起到茅台做生意算了。
1992年,我跟供销社酒厂酒师陈双全说,陈叔,王先均耍起没事做,他是个勤快人。麻烦你带一带王先均,找点事给他做嘛。
陈双全答应了,就带着王先均去钱家,帮钱家勋烤酒。
烤了一年,最后一次酒烤完,王先均喜欢喝酒,也钻研这些事情,他就跟钱家勋说,你的场地不烤酒了,可以租给我烤不嘛?可以的话,我去进点糟子,烤翻沙酒嘛。
当时为什么胆子这么大呢?一开始想的,其实就烤一次。1993年下半年,在钱家的场地,我们烤了几万斤酒。烤了就拉到南坳,在我们租的房子里放着。
这个时候茅台镇开始拆迁,茅台派出所门口的摊子被拆了,搬到茅台二小门口,开粉面馆。为赖茅酒厂守厂的人,经常来馆子里,就认识了。他家媳妇也姓李,大家的关系处得好。
他跟我说,赖茅酒厂老板经常不在茅台,酒厂要出租。我就请他联系,就把赖茅酒厂租下来烤酒。
我请了我家一个在信用社工作的姐夫,来帮忙写合同。说得好好的,那天他去中枢开会了,到他家里找不到人。我马上赶到中枢,他刚得了奖,抱着一块牌子。
合同一签,我和王先均就回老家,把房子卖了。
年轻时的王先均(受访者供图)
不卖房子,我们没得钱烤酒。烤的酒还在库房里的。有个本家的兄弟来打酒,我说,叔,你要打酒要开现钱哟。他说要得,明天早上就跟你送钱来。酒打走了,钱今天都还没有送来。
老家的房子卖了6000块钱。买主只有4000块钱的现金。刚好跟赖茅酒厂的合同,租金也是4000块钱一年。我就把这4000块钱交了租金。
卖房子剩下的2000块钱,等人家有了再给。怎么办呢?就一边卖点酒,再借一点,想办法买茅台酒糟烤酒。
那个时候茅台酒丢糟,20块钱一甑。茅台酒丢糟进来,把酒烤了,再把糟子卖出去,要卖40块钱一甑,相当于烤了酒以后,利润都还要翻一番。
农村老百姓买酒糟,喂牛喂猪做肥料。还没有下甑,来买酒糟的人就在门口等着了。一下甑,就拉走了。
王先均和我,一直都很顺利。赖茅酒厂先签的两年合同,第二次签合同,就签了三年。事实上,在赖茅酒厂烤了八年酒。
进茅台酒丢糟,烤翻沙酒。进高粱,接着烤碎沙酒。很多人,都是用麸曲。我们坚持用大曲。大曲碎沙,酒质量更好。
这几年,都是卖散酒。拉到六盘水、贵阳去卖,有时候拿不到现钱。在水城,一下子就卖了几千斤酒,赚了五千多块钱。
我和王先均,也没什么分工。他负责卖酒,我负责收钱。我既主外,又主内。他有时候把酒卖出去,收不了钱。
那个时候没有塑料桶,运散酒费力呀。用陶坛装酒,再用麻布口袋把坛子的间隙㩙上,拉到贵阳。有一回他从贵阳回来,我问他得到好多钱嘛?他说,没得到钱,但是是卖给某人的,要他卖了酒,再把钱给我们。
我一想,不对呀。你把酒拉到贵阳,回来的车费钱都没有给,欠条也没得。我说,拐了,我们这家人要拐。他刚下车,饭都没吃,看我很生气,他就说,走嘛!走哪儿?立马上车,就走贵阳。
一路走,我一路哭。第二天,才找到买酒的人。我好好地跟他讲,不好好地讲,人家叫你拉回来,你怎么拉回来?拉回来车费都要几百块。我说,酒不卖给你已经卖给你了,但是,你要打个欠条给我,定个期限。
关键是他什么时候给我钱呀?起码要说在前面嘛。到时候,你才好问人家要。那个时候去贵阳,客车要跑一整天。拿到欠条,才回仁怀。后来我问他要钱,别人打电话告诉我,我上贵阳找到他,他说李孃孃,你好厉害。最后剩下1000多块钱,就没有再问他要了。
还有人找王先均,把酒赊账拉走。去找他要账,他还开黄腔,说些不吉利的话。和王先均一起去的人,就把屁股底下的板凳提起,敲了对方。
王先均人还没有回来,他家亲戚、工商局的人就来找我,说我家王先均在贵阳打人。我说,这个事情我没有搞清楚,我搞清楚了,再慢慢地回答你。
这个人也没有怪我,他还跟我讲,你家不要跟那种人打交道,你算不过人家。这个人很耿直,我很感谢他。
后来,茅台酒厂的酒糟不准卖了,认为私人酒厂进酒糟烤翻沙酒,赚了大钱。茅台酒厂就租了怀酒厂,自己烤酒。
所以,我们就上中枢,就近好想办法。租了中枢龙井阙家的场地,继续烤酒。我跟王先均跑了一天,找到阙家,但是,有人就好心提醒我们:这家人的场地,好多人来租了都做不长久。
我觉得,这是个小问题。那儿出问题,就去解决嘛。我跟阙家讲,你家酒厂租不出去,老是扯皮,就是因为有人捣乱。签合同的时候就说清楚、写进去,有问题你要出面解决。
2003年,王先均走了。当时,进的酒糟堆到车间的楼顶了。
我二姐,我很感谢她。她去厂里一看,上千甑酒糟,她就说,嫚嫚,你这个有哪样办法?她主动说,我借点钱给你,把酒烤出来再说。
我就拿着这笔钱做工人生活费,把工人召集拢来,我说:现在开始,这个厂由我来管,你们的工资、生活,从今天开始就问我要!我再没钱,我保证准时准点开工资,不欠大家一分钱。
这些工人,在我家做了这么多年,他们晓得我的德性和为人。
王先均走了以后,人些一看我家这个样子,就紧张了。有人喊了几个人来我家,问我要钱。我跟他说,你不要看你家王叔叔走了,就不放心。当初你借钱给我,是看我的面子,我知道。现在,我不会让你为难。这个时候我家没钱,但是库房里有酒。只要卖了酒,我就把钱还给你。
还有人也借了钱给我家。我说,孃孃,我家现在困难,没钱还你。你把欠条拿过来,我家王杰飞再签个字。写个我李福玉欠的也可以。
那几年虽然艰难,但我们家生意很好。有一个顾客在贵阳,三天两头就要酒。没要几年,我就把账还清楚了。
在阙家,就烤了好几年。后来,阙家发生了变故,他媳妇跟我讲,嫂嫂,如果你要买我家厂房,我们只收你14万。如果你不买,我卖给别人就是15万。
我们刚进场的时候,他家门口是一条独路。后来,我把它平整了,车子可以直接进厂房。
这个时候,银行贷款、私人借款,反正还背起债,真的买不起这个厂房。有厂房,还有生产许可证、有商标。要是买了这个厂房,王杰飞接手,就少受好多奔波。
王杰飞与父亲王先均在一起(受访者供图)
只好又搬家,搬到了刘家。刘家经常帮我们运酒,对我非常好,酒运拢,他还帮忙打到罐里才走。大家相处愉快,但他家的厂房以前是烤浓香酒的。烤浓香酒,我也不懂。烤浓香酒的场地用来烤酱香酒,也要不得。
他就说,那我把泥巴和窖底,全部挖丢甩了,再拉新泥巴来做好,再给我用。这样当然可以喽。在刘家烤了几年,才又到彭家。
王照洪从仁怀刚回贵阳,给我打个电话,说有人要几千斤钱。我说你昨天都还在家,你不自己运到贵阳,我一个人这么忙。她打个电话倒轻松,她说,也没办法呀,人家要酒,打电话给她她也才晓得。
王照洪一个电话来,我一个人,顾不了几头。打个摩托车,找人把酒勾好,又找车。驾驶员又非要你亲自在,我就上车,把酒运到贵阳。
把酒运到贵阳,交给对方。吃了饭,转身就回来。到家的时候,已经天亮了。
那几年,我一个人经常给王照洪往贵阳运酒。
王杰飞在贵州大学读书。我跟他说,杰飞,这个书怕读不下去了,我一个人实在是撑不住了。里里外外,都是我一个人。你回来,把厂经营起走。
要不然的话,有人说,王先均走了,渡河酒厂就垮台了?还有人说,他家起得快,败得也快。我是不输这口气的!
王杰飞回家来,买了台车,他开起就到处卖酒、就找地方建厂。
后来找到下坪村安村坝,让我去看了,我觉得不错。酒厂修起来,才把中枢的酒又转运到茅台来。
建厂的时候,我就管得少了。他怕我辛苦,不准我下来管。
建酒厂之前,政府就已经开始规范管理了,强调要办生产许可证。王先均不愿去,我去参加会。当时没有注重今后的发展,就错过了机会。
生产许可证,是建厂以后王杰飞才经手办的。之前渡河酒厂是个体户,不是公司。
“渡河”这个名字,说来话长。那个时候叫“备桉”。第一次我去没有办成,说已经有相同的名字,侵权了。
我回来跟王先均商量,王先均说,干脆就叫“渡河”嘛。因为王杰飞的爷爷当过兵,参加了抗美援朝,经常跟王杰飞他们讲红军四渡赤水的故事,怎么渡的赤水河?怎么过的茅台镇?
王先均就听进去了,就叫“渡河”。我又去备桉,那个经办人看我又去了,一脸不高兴。想起来,真的委屈。
我和王先均,都没有文化水平。王先均读到小学三年级。我没有读过书,但我算账没得问题。敖师帮我家拉了这么多年的粮,他怕都不晓得我没文化,他跟我算的账,从来一清二楚的。
我算账是心算。拉粮、买曲药,都是心算。大账好算。
那几年,是真的难啊。王杰飞当年才22岁呀,担得起。30岁,王杰飞结婚以后,我就不管厂里的事情了。
这30年来,我们家一直很顺利。不要说违纪违法,就是安全事故,都没有出哪怕一件。
现在,他们经营得不错,我很放心,也很幸福。希望自己身体好,能够多活几年。希望他们坚持下去,一定会越来越好的。
王先刚:我跟大哥学酿酒
口述人:王先刚,1969年生,鲁班街道文政村人,1993年与胞兄王先均在茅台镇酿酒、办厂。
访谈人:周山荣
访谈地点:仁怀市茅台镇上坪村
访谈时间:2023年9月7日
周山荣访谈王先刚现场(中为王先刚,右为王杰飞)胡永根/摄
我大哥王先均是1952年的,我比他小了整整17岁。
我大嫂先来茅台镇,先是卖冰棒。后来,才在茅台酒厂下厂大门煮米酒汤圆卖。她认识了供销社酒厂的陈双全,让我大哥跟着陈双全干活路,帮钱家勋烤酒。
那年钱家的糟子一丢,钱家勋就说,他不想烤了。我大哥就问他,你的厂租不租?要不租给我来烤嘛。
1993年秋天,租了一年。刚开始烤酒、办厂,我就过来了,和大哥在一起。记得当时茅台正在修河堤,没有自来水,用水自己想办法,从赤水河头抽水来烤酒。
抽水的事,是我去干的。顺着河堤的脚手架爬下去,把水泵放在河里抽水。水泵坏了,又去把它背上来维修。
当时不容易哟。有人说,茅台没出酒的酒糟,淀粉含量高,要多烤酒。其实这是一个良性循环的过程,前面七轮次酒烤得好的茅台酒丢糟,后面烤翻沙酒才烤得好。
进酒糟,要人工背到钱家的场地,丢糟也是。我大哥也亲自干,大家都吃得苦。“八轮次酒”烤完,才又买高粱,接着烤碎沙酒。
在钱家的场地,只烤了一年酒。第二年,钱家不租了,就又找场地。才找到茅台上厂大门张家,就是赖茅酒厂的场地。
再后来,规模更大了。茅台酒厂的政策也有调整,才又搬到中枢。先租阙家,后来租彭家,再租刘家的场地。刘家场地的时间长些,前后大约5年。
在赖茅酒厂烤酒的时间,要稍长一些。那个时候,杰飞已经十多岁了。他帮着舀窖底水。他没在的时候,我去舀。
现在说起轻松,当年,真的难呀。为了贷款,大嫂在家里把饭菜做好,大哥请信用社、银行的领导来家里吃饭、喝酒。最恼火的时候,我大哥回老家,把房子卖了,断了退路,来烤酒。
我大哥当年有这个见识、有这个胆子。当然,我大嫂也厉害,支持他。
赖茅酒厂在那个坡地上,场地不好用,但比较宽。我大哥就说,干脆多进点茅台酒糟。
第一年烤的酒,销得还是可以。我大哥有他的办法。只有资金回笼了,第二年才能烤嘛。
还有一件事情,赖茅酒厂的赖世豪长期不在茅台,他比较注重营销。在租给我们的场地里,还有几坛老酒。我们烤的新酒,就拿他的老酒勾调了,再拉出去卖。
所以,很多人都说,王先均的酒好,比同样的、别家的翻沙酒都要好。其实是这个原因。
从赖茅酒厂出来,1999年就搬到了中枢。在阙家的场地,我们有千把吨酒糟。场地上全部堆满了,场地外有块坝子,也堆的是酒糟。
那个时候,每个班连个班长都没有。哪个工人灵光一点,就让他带班。说实话,我们一直都算顺利的。没有出现大的安全事故,也不存在扯皮的事情。
王老三负责管工人生活。不晓得是他被“扒手”偷了,还是他自己掉的,有一回他把工人生活费,那个时候的600块钱,算一大笔钱呀,整没得了。
工人生活费从厂里预支出来,是要摊到工人头上的。我大哥晓得了,他跟王老三说:钱没得了,再找嘛!这600块钱算我的。
这个时候,烤的酒就比较多了。2003年,我大哥去世了,大嫂掌舵,王杰飞才接手。他20多岁,他和彭家彭老二关系好,又在他家继续烤。
2006年,才谈建厂的事。先去三岔河,没找到合适的地方。再去椿树,也觉得不好。最后,到下坪村安村坝,买了胡家的土地建厂。
酒厂建起来后,时间来不及,还是毛胚房就投产了。当年是一次投粮。陈开贵当酒师,虽然遇到了一些困难,但还是挺过去了。
记得张师从窖池提酒来交,摔了一跤,肋骨都断了,住了两个月。厂里出钱治疗的。真的算顺利的。
这30年我都在。只离开过一年,就是杰飞让去黄果树酒厂当酒师。我是黄果树酱酒最早的酿酒师。
酱香酒的酿造,不能光靠书本。比如,现在茅台镇投料“下沙”,都时兴大水分。为什么呢?因为不搞大水分,他就烤不出酒来。
我不是这样,我有我的办法。每一桶水的量,我都卡准量,盯着工人;高粱的破碎,不能大概可能差不多;看堆子的水,也有门道,比如第二天早上看它流了多远。
这些年来,酿造上我没有犯过大的错误。包括我勾调的酒,大家都很认可。我是跟着我大哥王先均,走上酿酒、勾调这条路的。
陈双全:我帮王先均烤酒
口述人:陈双全,1950年生,原仁怀县茅台供销社酒厂酒师。
访谈人:周山荣
访谈地点:仁怀市茅台镇上坪村
访谈时间:2023年9月7日
周山荣访谈陈双全现场(中为陈双全,右为王杰飞)胡永根/摄
1973年,我就进了茅台供销社酒厂,就是今天的茅江酒厂,当工人、烤酒。
90年代,仁怀的酒厂不多。只有茅河窖、糖司酒厂、供销社酒厂等等。王先均从鲁班搬到茅台来,我们挨在一起住,是邻居。
李福玉在茅台下厂大门煮汤圆卖,我的胃口好嘛,经常去吃。王先均喜欢喝酒。我跟他讲,我家有酒,来我家喝。我不喝酒,但我喜欢喝酒人。
他说,你有活路做,你就喊我嘛。我有劳力。我们两个的年龄,只差两岁。我比王先均大两岁。他跟着我,一起帮钱家勋烤了一年酒。
王先均说,他要烤酒。我说,这个我懂。他就请我当酒师,指导生产。我烤了一二十年的酒嘛。我还帮他请工人。
一开始烤的是翻沙酒。后来自己买粮,烤碎沙酒。母糟,是从茅台酒厂拉出来的。拉拢钱家门口,再背上坎去——王先均租的钱家的场地。
好像有好几百甑酒糟,记得我们两班倒,十多个人哟,烤翻沙酒就干了一个多月。
翻沙嘛,茅台叫“八轮次酒”。那个酒,不像现在还要加粮食,直接加曲药烤,质量好、香味好得很哟!接着烤碎沙。那个时候不像现在,随便拉个人都晓得怎么烤酒。还是有一些门道呢。
我1973年进厂,供销社请了老师来教。我的老师是王光灿。他现在还在世嘛。后来,他当过过糖司酒厂的生产厂长。在茅江,我也算是元老哦。
我主要是把好关,锅不能烧干,酒不能烤煳。我喊的工人,都是熟手。烤烂一锅,那个得了啊?小本生意,一步一步做起来的嘛。
一甑酒糟烤好多酒?有个标准嘛。保产、超产,单价不同,有奖励。我从供销社酒厂出来,做半脱产老师,王先均不给我工资,我从我请的工人中间,摊一份工资。对,我相当于工头。
1993年,王先均租的是茅台街上钱家的场地。第二年,钱家说他自己也要烤酒,场地不租了。王先均才搬到茅台老厂大门赖茅酒厂。
赖茅酒厂的老板叫赖世豪,是恒兴酒厂赖家的后人。他不在茅台,平时有人看厂。
那个时候还是石甑、地灶。中华村有人专门做石甑,杈扫、掀把这些,都是那家人做。
王先均怎么拉得了茅台的酒糟呢?因为他跟茅台车间的王主任,是好朋友。那个时候,茅台丢糟虽说公开卖,但不是想买就买得了的。
从1993年开始,一直到2003年,这十年,我都跟王先均烤酒。在赖茅酒厂烤了好多年,才又搬到南坳,就是现在茅台新厂大门去的。
烤酒,政府要管噻。王先均才注册了渡河酒厂。
在南坳,是王先均自己的房子。这个时候他赚到钱了,修了房子,是住房,也是库房。
王先均烤酒,我看他还是难哟。但他敢干,有魄力。有门路,主要是卖散酒,十斤八斤一百斤,坛子装起,班车运到遵义、贵阳卖,攒劲哟。
当时,那里有什么品牌呢?没有瓶装酒。酒卖出去,钱回来,赚了钱,才扩大生产规模。
那个时候,王杰飞还是个娃娃,还小嘛。这个娃儿聪明,对我们很尊重。他还帮着舀窖底水。王照洪、王杰飞两姐弟,现在都干得不错,作为长辈,我很高兴!
王起俊:渡河酒厂的酒真的好!
口述人:王起俊,1951年生,茅台镇椿树村人,原仁怀县茅台供销社酒厂工人。
访谈人:周山荣
访谈地点:仁怀市茅台镇上坪村
访谈时间:2023年9月7日
周山荣访谈王起俊现场(中为陈双全,右为王起俊)胡永根/摄
我和陈双全一起,都在供销社酒厂当工人。
80年代,我也去茅台酒厂代班。陈双全是我的烤酒老师。
1993年,陈师喊我,一起去帮王先均烤酒。当时在茅台街上钱家勋的场地干。
王先均和茅台酒厂二车间的王主任,是兄弟关系。他能买到茅台酒母糟。先烤翻沙,再烤碎沙。从小到大,逐步发展。
为什么我印象深刻呢?因为当时有几十甑酒糟,水分大,太稀了,无法上甑呀,工人不晓得怎么办,陈师让加了糠壳,让糟醅更疏松,才烤了酒。
我记得,第一年280多甑茅台酒糟。按当年的烤法,烤了几万斤翻沙酒。一个班烤6甑,差不多12个小时。两班倒,两班轮着来。
翻沙酒,一直比碎沙酒要贵些。有一句俗话,叫“茅酒儿”,意思就是翻沙酒是茅台酒的儿子,和茅台酒有血缘关系,有茅香。当时的翻沙酒,好像要卖八到十块钱一斤。
等于是“八轮次酒”,不加粮食只加曲药。不比现在,各种手段都用,质量也完全不是一回事。
烤完翻沙“八轮次酒”,再烤碎沙。当年的高粱,大概五角一至五角三分钱一斤。到1998年前后,我记得碎沙酒的单价,在四块五到四块八一斤,最高卖到五块钱一斤。
王先均酿酒、办厂,我是见证者,我晓得,他不容易!经过了很多坎坷、挫折。碎沙酒要加粮嘛,越加越多。借钱、贷款,上了马,都得干。
王先均敢想敢干。他喝醉了,我都不敢和他喝。他的酒量好。他家几个娃儿,靠他妈妈卖冰棍、卖汤圆,肯定不得行啊。
李福玉,这个女人能干!她托陈师带着王先均。王先均就跟着陈师,帮钱家勋烤了一年酒。
刚烤完酒,钱家说他不想烤了。王先均脑子灵光,他就说,那我租你的场地烤酒,可以不呢?钱家勋说,可以嘛!
场地大约50米长,10多米宽。窖坑又小又深,起糟的时候,掀把起糟,一般人根本甩不起来。要么就只有用人工,搭起板梯,一背篼、一背篼地从窖坑里背上来。用水,就从赤水河里,用泵抽水。
那个时候的翻沙酒、碎沙酒,没得假,没有用食用酒精、糖化酶,老老实实地烤,所以质量确实好。
王先均自己干了一年,第二年再烤酒,就有经验了。慢慢地,就理上路了。再难,他也没有差过我的钱,没有拖欠过一分钱的工人工资。
他主要是卖散酒。散酒,就是零售、批发嘛。三斤五斤,一百斤三百斤地卖。成吨地卖,才叫卖基酒,那个时候有多少人买得起?所以,卖基酒是后来的事情。
卖散酒嘛,你不放上年把时间,酒不香,卖不出去。王先均和我们干老实事。正因为酒好,当年没有卖完的酒,哪怕放了些年,反而卖上价了。
卖散酒,利润相对还要高些。没有成品酒,那个时候的品牌,茅台镇就只有茅河窖几家。
我一直干到1999年,才没有再帮王先均。因为这年,我自己也办了一家小酒厂。
我们两家人,算是父交子玩。王先均去世过后,王杰飞买地建酒厂,先去我家那边,没有适合的地方,才到下坪村安村坝,买了赖家的土地建的酒厂。
2005年,下坪的土地一分地一万出一点,一亩地十多万块钱。他那个酒厂,配套齐全,修得好。
转个眼睛,就30年了,我们也老了。希望他们越来越好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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