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光网特稿 藏族导演万玛才旦遗作《雪豹》,今日登录中国内地院线。
影片在去年夺得了东京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,讲述了一个人与动物如何相处的故事。牧民金巴(金巴 饰)的羊圈夜晚被一只雪豹入侵,9只羯羊被雪豹咬死,雪豹被困在羊圈无法逃脱。金巴扬言,乡政府如果不赔偿损失,他就要收拾雪豹。
《雪豹》在青海高原实地拍摄,导演从现实事件中汲取创作灵感。影片在壮阔的雪域风光映衬之下,一场关于雪豹放与不放的争端显得火药味十足。万玛才旦导演用镜头书写牧民遭遇的生存风波,故事和人物注入他对故乡的无限热爱之情。
影片上映前,时光网记者与《雪豹》主演金巴、执行导演久美成列(也是万玛才旦导演的儿子)进行了专访。他们分享了与模拟“雪豹”对戏的体验——特效团队做了个雪豹的头,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套上,与演员对戏;在苦等下雪10天还不来时,万马导演带着剧组成员开车去70公里之外的地方,专门运来积雪,以制造更逼真的效果;以及拍摄时由于体力消耗过大,即使是青海本地的藏族演员,也会有强烈的高原反应。
Mtime:最开始是如何接触到《雪豹》这个项目的,为什么会喜欢参与这样一个关于雪豹的故事?
久美成列:父亲准备开拍这个片子之前才跟我说,想让我去剧组里当执行导演。在那之前,我看过一些剧本,父亲在创作《雪豹》剧本的时候,我大概了解过一些。当时说让我当执行导演,我其实有一点犹豫,因为自己没有当过,就问他我行吗?他说没问题。
金巴:当时我在另外一个剧组,我们之间的合作方式都是这样。拍完一部戏,我们也长时间不联系,一旦联系就是有事。刚好那时候他跟我说我的档期,我说我可以,然后给我发剧本,就这样。
Mtime:您觉得剧本中有什么是特别吸引您,想要加入这个项目?
金巴:本身我对于万玛的文字是特别信任的,包括藏文和中文都是一样。所以每一次都是,我读他的剧本,他处理得特别细,特别吸引我,《雪豹》这个剧本也不例外。
Mtime:此前有没有对雪豹做深度的研究?
金巴:小时候听到过一些,雪豹、熊什么的一些动物的故事,很碎片。后来我发现要拍一个雪豹的故事,那时候我正在另外一个剧组里,我每天都有安排,没时间。后来进组后,他们也准备了一些素材,我们就看了一下。
久美成列:我是执行导演嘛,雪豹的研究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。但是我的父亲在写这个剧本的时候,就找了很多BBC或者国内拍摄雪豹的一些纪录片,去研究他们的习性。你看片子里面有雪豹求偶的那一段,也是从里面获取了一些情感,捕捉了雪豹作为动物,和人共通的一些情感。后期制作的时候,他请了一个来自藏区的、专门研究雪豹的喇嘛和他一起,再和CG团队一起,调整雪豹的细节,然后才把雪豹最后呈现出现在这个样子。
Mtime:拍摄的时候是不是要对着空气表演?
久美成列:其实不是,在片场的时候是有一个替身演员的,特效团队做了一个雪豹的头。她带着那个头去模拟雪豹的一些动作,但不是像《猩球崛起》那一类的特效制作,其实没有表情捕捉的,那些表情都是特效团队后面自己做出来的。对于金巴他们所有演员,他们可以很自然地找到人和动物沟通的那种情感瞬间。
金巴:刚开始时不太习惯,后来就是有专门扮演雪豹的演员,她拿了他们做出来的那个头,挺像的,然后就找感觉吧。
Mtime:这个片子大概拍了多久?在哪拍的?
金巴:在青海果落玛多县,大概拍了50多天。
Mtime:片中有因为下雪没等来,人工从70公里以外把雪运过来的场景,据说是全员上阵帮忙运雪?
金巴:从我和万玛的第一部电影《塔洛》开始,我们是这样。我们不像其他剧组,我们就是朋友和家人的那种,一起干活,一起创作。我们有这么一个氛围在里头,那天雪就拉过来了,然后我们一起卸下来,去铺在山上。我们一起干活的,我是带头去,我每次都是这样,包括《撞死了一只羊》也是。我们既是演员,其它工作我们都会干,哪里需要了我们就去帮忙。
Mtime:这个雪大概运了多久?
久美成列:大概就是一整天的时间吧,开车过去单程是一个多小时,然后拉,在那边装雪可能要两三个小时,总共可能从早上七八点,一直到下午一两点才回来。
Mtime:整个拍摄中,您觉得最难的是什么?
久美成列:其实在我的记忆里面,似乎没有过很困难的时刻。最困难的就是等雪吧,但是等雪好像在整个拍摄的过程当中,又变成了一个非常诗意的存在。就那十天的时间,大家什么都没有干,然后就在等雪,雪不来,第二天起来一看,是大晴天,就把椅子搬出来,然后喝咖啡,晒太阳,看书。有的人还在那个营地中间教瑜伽,等了十天的时间也没等来,然后就去搬雪了。
Mtime:为什么等了十天,不等了?
久美成列:因为再等的话就没钱了呀,再等的话大家都坚持不下去了。包括我父亲,摄影指导老马,他们其实对于特效制作很多的东西,包括雪,包括一些细节的东西,是非常排斥的。因为制作的跟真实存在的东西,质感是天壤地别的,所以就坚持要运雪。可能你们看不出来,但是你们感受到的那个真实的程度,就是因为我们撒了真的雪。
Mtime:您这一次是首次做执行导演,您觉得和自己导演的经历相比,有什么特别大的不一样?
久美成列:其实在剧组里面,除了导演之外,其他工种更多的都是,为了服务于导演创作的想法。可能和摄影指导、美术指导更不一样的是,我们执行导演要做的就是,百分百的,或者99%的去完成导演执行下来的任务。然后让他在整个创作过程中没有太多的顾虑和担忧,只需要专注于他自己的想法就够了。
Mtime:这次和万玛才旦导演合作,与以往相比,有什么区别?
金巴:对我来讲没有什么不一样,他一生的工作态度就是特别认真,特别精益求精,就这么一个状态。他一生都是这样,没有什么不一样,我们已经习惯了。
Mtime:您觉得在整个拍摄过程中最好玩的一场戏是什么?
金巴:最好玩倒不知道,但是最难的就是最后那个激烈的争吵,特别难,拍三次又要中间停一下。内地的这些演员就不用说了,就连我也受不了,高反特别强烈,然后整个嘴唇都麻了。我就是用力的去演,而且15分多钟吧,就一直连续去用力,还是挺难的。我也有很强烈的高原反应,他们也有,但是我是动作最大的。
Mtime:您会有非常非常快的语速,面对记者的那个镜头,语速非常非常快。这种戏每一条要拍多少次?
金巴:我提前有大量时间去准备,我就是背台词。刚开始我觉得真像个rap,但我就是这么快语速,特别快的这样去练。说白了就是,整体的核心是不变的,但也有一些不是一五一十的,毕竟人不是机器,会有一些变化,但是核心是不变的。
Mtime:为什么您的父亲会选择现实和超现实相融合的方式?
久美成列:其实我有跟父亲聊过他创作上的想法,他一开始想做电影的时候就想拍一些超现实的,或者说魔幻的,跟神话有关的故事。这些元素,这些故事在藏族人,在藏区生活的经历里面,是自然而然的,就好像进入到你的基因深处,你会时不时想起那些很动人的段落,可能你会被里面的爱情,亲情,或者说所谓的慈悲,甚至人和动物的一些这种很神奇的交流给感应到,它是一个神话一样的存在。但是一开始做电影,尤其做藏族电影,有很多外部条件,可能不支持你去拍这么大规模的制作。
所以当我父亲到了拍《雪豹》的阶段时,我觉得他对于自己制作一个这样规模的电影有了一定掌控能力,其次可能也有了拍摄这样一部电影的契机。他一直有心里面那种关于人和自然,或者说更大维度一些东西的那种连接,就想放到这个故事里。但是你看他之前的片子,可能更多是从现实主义的角度,去讲述属于人和这个社会当下的某种困境,你能感受到一些很心痛,或者说很撕裂的情绪。
但是当整个故事的维度被放大之后,你好像又会从现实的困境里跳出来一下,被雪豹和人、和小喇叭的这种前世的回忆,或者说他们灵性的沟通给打动到,也许他们中间真的有一些相互的影响。我觉得可能这是我父亲这几年的一个心里变化,因为他自己也跟我说过,其实他觉得拍电影是一件挺无能为力的事情。对于改变现实来说,他能做到的程度不够多。但是假如更多去表达一些关于人和人之间的爱,或者人和其他周围环境的一些爱或者希望的时候,也许会更有意义。
Mtime:这个片子的结尾,其实算是一种妥协,你是怎么看待这个结局?
久美成列:其实,从我父亲的过往作品来看,他很多片子都是留了一个很开放性的结局。所以我自己想,我觉得他对于很多事情,也是没有答案的。他的答案不一定可能在结局,也可能在这个过程里面。
Mtime:与万玛导演和久美成列导演合作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?
金巴:就是不一样,就是不一样的个体,不一样的年龄。但是他们相同的地方就是,他们父子的这种关系,他们对工作的态度,那种劲,特别像。
Mtime:分享一下去威尼斯电影节,然后把这么优秀的作品呈现给全世界看,是什么感受?
金巴:其实咱们拍电影就是想让更多的人看到,不是为了自己看,所以我们去了威尼斯。很多观众看到了这个电影,我是特别开心,特别满足的状态。
久美成列:因为威尼斯是我父亲已经去过两次的一个地方嘛,所以当他不在之后,我们再一次踏上那个电影节,和这么多生前跟他一起创作过的人一起,然后替他站在那个舞台,接受所有人对于这部片子的喜爱或者说景仰的时候,内心更多的是欣慰吧。就是我们做到了,也没有让这部片子因为他的离去而停滞。其实以后我们还是会继续这样,他的表达,他的作品,他的精神,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,无论在世界各个角落,只要能够让它多传播出去一些,我们就会多传播出去一些。
记者/编辑:甄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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