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年来，有个现象愈加显著：电影市场疲软，似乎只有大尺度的电影才能取得一个不错的票房。

例子很多，去年有《涉过愤怒的海》，今年有《周处除三害》《默杀》《重生》等。

事实上，说起国产片的尺度，早在上世纪80年代末就撕开过一个口子，只是后来又逐渐收紧了。

彼时，《疯狂的代价》应运而生。

影片一开场就是女人在浴室洗澡的画面，还有女孩初潮的情景。

不过，如今的流媒体版本已经做了黑屏处理。

当然了，大尺度画面并非只是噱头，它们有着明确的表意。

今年适逢影片上映35周年，再度重温后，越发可以确认，本片可以说是国产犯罪片的翘楚之作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《疯狂的代价》

说起来，《疯狂的代价》其实是一部偶然之作，拍摄这种娱乐片，并非周晓文导演的本意。

那么，它究竟是在怎样的背景下创作出来的呢？

传奇诞生

导演周晓文是科班出身，他于1972年考入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，毕业后被分配到了西安电影制片厂。

在西安，没多少娱乐场所，周晓文最大的嗜好是在图书馆看书，与他为伴的是后来鼎鼎大名的编剧芦苇。

80年代正处计划经济时代，1986年，西影厂的厂长吴天明拿到了3个电影指标，让大家竞争“上岗”。

周晓文激情澎湃，凭借着出色的勇气和创造力，拿下了拍摄《他们正年轻》的机会。

他拍片风格相当大胆，因为这是一个战争片，他便向厂长吴天明提出要带领摄制组去前线体验生活。

后来，历经艰苦，电影拍摄完成。

看过的人都说好，就连当时电影局的局长石方禹也都拍案叫绝。

本以为影片可以顺利过审，但随后，不少意见涌来，这部电影也被扣上了“宣扬战争残酷论”的帽子。

现在回首会觉得荒诞，一个导演居然因为超前的反思性而被批评。

好在，惜才爱才的吴天明为周晓文背了锅，但他提出了一个要求，让周晓文拍摄一部娱乐片挣钱，以堵住悠悠之口。

于是，这才有了后面的《最后的疯狂》与《疯狂的代价》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80年代涌动着浪漫的情怀，几乎所有电影人都在追逐艺术，娱乐片是被大家所鄙视的末端类型。

1983年，张军钊拍出了第五代的开山之作《一个和八个》；1984年，陈凯歌拍出了《黄土地》，蜚声国际影坛；张艺谋也在筹备自己的长片首作《红高粱》……

而周晓文，即便被“放逐”也并未灰心，他以自己的才情走向了一条小径，毅然决然地踏出了豪迈的步伐。

《最后的疯狂》讲的是，犯人宋泽在潜逃的过程中又杀了一名武装警察，劫了枪支，亡命天涯，并与公安干警何磊展开了一场漫长的猫鼠游戏。

 而《疯狂的代价》的故事开始于一桩少女性侵案件，影片剑走偏锋，从普通人的视角呈现那个欲望与暴力并存的迷茫时代。

单从以上剧情框架就能看得出来，在80年代，周晓文已经有了相当不错的类型片创作思维，这两部影片汲取了大量的犯罪片元素。

欲望丛林

《疯狂的代价》的故事相当残酷。

一个雨夜，还在上中学的少女兰兰（李婧 饰）走在路上，被孙大成（常戎 饰）的汽车溅了一身水。

最开始，孙大成客客气气道歉，还以驱车送她回家的方式赔礼。

但不曾想，他后来竟然生了歹心，把兰兰带到偏僻处并强暴了她。

 兰兰的姐姐青青（伍宇娟 饰）得知消息，迅速赶往医院，她亲眼目睹了青青被验伤时的痛苦，并燃起一腔怒火，势必要找到那个禽兽不如的凶手。

《疯狂的代价》强于绝大多数犯罪片的关键在其立意，它的重心不是利用情节营造悬疑感，而是去探讨复杂斑驳的人性。

影片有两条线索和两组人物关系，其内容都指向了同一个问题，即人是如何陷入疯狂的。

青青的父母离异，她与兰兰相依为命，说是姐姐，更像妈妈。

故事的第一条线索就是，青青为了寻凶而踏上了不归路。

一开始，她走向街头、沙滩，后来，她甚至借来相机闯入城市的每一条马路，拍下所有司机的肖像，以供兰兰辨认。

而在这个过程中，她却忽视了兰兰的心理健康。

兰兰因为自卑，在学校里变得越来越孤僻，而姐姐也跟她越来越疏离。

反倒是一直爱慕着青青的书店老板李长伟（谢园 饰），小心地呵护着兰兰。

青青陷入疯狂，是因为复仇心切，越是苦寻不到寻凶，她就愈发偏执。

故事的第二条线索是，凶手孙大成竭尽所能躲避追踪。

跟常规犯罪片最大的区别是，凶手看起来并非穷凶极恶，恰恰相反。

他长相英俊，身材魁梧，而且还很自律，一有空闲就在有限的条件下锻炼身体。

他由哥哥孙大生（刘利年 饰）带大。

非常可惜的是，因为文化水平不高，孙大生只能为弟弟提供物质上的扶持，而无法完成对他的教育。

孙大成躲在哥哥所在的车队里，隐藏自己会开车的事实，以为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。

在平日里，他的嗜好是看色情杂志，并拿着望远镜到处偷窥。

 有一场戏特别值得注意，耐不住寂寞的孙大成走上街头书店，去挑选情色书籍。

老板娘挑逗他，他却怔住、恐惧，甚至落荒而逃。

《疯狂的代价》通过种种细节勾勒出了孙大成的心理画像，他饱尝欲望的折磨，却没有接触过真正的女人。

这种压抑迫使他去寻找畸形的途径宣泄欲望，比如阅读淫秽书籍，比如偷窥，比如伤害一个无力反抗的女孩。

对待镜头下的人物，导演周晓文并非一味地怒骂或嘲谑。

他试图深入到人性之中，并以此为剖口，呈现出大时代下人们的病态一面。

时代之下

《疯狂的代价》的故事发生在80年代末期，改革开放的大门刚刚打开不久。

市场振奋，经济上扬，同时这也促使了大众观念的松动，身体与欲望的符号充斥街头，令人眼花缭乱。

 为了更好地呈现这个母题，周晓文特意将青青的职业设置为妇产科医生，并从这一视角展开对身体的体认以及对社会话题的关注。

那时，重男轻女现象严重，一些家庭发现生了男孩，心花怒放；另一些家庭发现生下的是女儿，大闹产房。

甚至，青青会被打到遍体鳞伤。

在产房里，青青看到了太多的性别不公，并且，她注意到，女性的身体俨然成了被剥削的工具。

妹妹兰兰被歹徒侵犯，加深了她对这一现象的愤恨，这也是促使她陷入疯狂的根本原因。

而另一方面，这种心理也导致，她无法接受好人李长伟的真挚爱意。

影片中有个细节隐晦地说明了这一点，青青依次将注射器活塞从空筒中拔出，导演用这种隐喻镜头来展现她对性爱的厌恶。

 至于凶手孙大成，满大街上的色情画面刺激了他的欲望，但由于无人引导，他一直生活在闭塞的世界里，他无法与人正常交往。

他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，只能透过健身来宣泄，百无聊赖时候，他还有个嚼口香糖的习惯。

对于这个人物，导演也设计了一场戏，他会突然头痛不止，这同样是以隐喻镜头来呈现他内心的分裂。

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，无论是兰兰、青青，还是孙大成，他们都是被时代裹挟下的受害者。

影片的结局，强化了这种悲剧性。

退休的警探老赵（王宁生 饰）凭借着推理的直觉，引导警方抓到了真凶孙大成。

而在警察不注意时，青青怒气上涌，将孙大成踹下了高塔。

她也因此从被害者变成了加害者。

还有个镜头让人不寒而栗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，兰兰也嚼起了口香糖，而且眼神空洞。

那状态，跟孙大成很像。

 这一幕令人细思极恐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，青青与兰兰两姐妹、孙大生与孙大成两兄弟是镜像式的人物关系，孙大生的悲剧以轮回的形式发生在了兰兰身上。

此外，影片还有一些闲笔。比如，在车站里，有人在向黯然哭泣的女人推荐书籍《失落的女人》，女人看到书名显然有些动容。

这个细节，也从侧面点出了那个时代下的情感困境与伦理悲剧。

如今重温可以发现，导演周晓文的功力非常深厚，他融汇了类型片与艺术片的优势，《疯狂的代价》里既有引人入胜的类型元素，同时兼具深刻的人性挖掘与时代描摹。

其故事带有明显的思辨性与反思性，其人物塑造又能体现出导演的悲悯之心，是不可多得的佳作。

反观如今的大多数犯罪题材影片，大多数只是以大尺度作为噱头，而像《疯狂的代价》这样既有娱乐性又有人文性的作品，真的越来越罕见了。

作者：小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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